part 24
礼盒薄窄, 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一本书。
乔微稍微犹豫了一瞬, 才将盒子的绸带拆开, 才看清楚内容时,她却愣住了。
里面是一沓纸质合同文件。
“这是什么……”乔微不敢置信,低声轻呼, “你把泛乐买下来了?”
“嗯, ”席越稍微解开衬衫领扣,神情放松, 眉眼温和, “从今天开始, 它是你的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收购的?”
在此之前, 乔微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去年吧, 并购意向书发出去之后, 一直在接洽,那边高层直到几个月前才松口了。”
他简单将其间过程一笔带过,声音悦耳低沉, “好在今年终于赶上了你的生日。”
泛乐称得上是g市最早的民营乐团, 早年也曾在国内声名大噪, 聘有不少外籍乐师, 这些年出现财政危机, 这才每况愈下、举步维艰。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无论乐团的资金怎样捉襟见肘, 它在业内的名气是毋庸置疑的。
可席越买它做什么呢?
这几年来, 就连国外许多著名交响乐团相继破产, 更遑论国内。
因为水土不服的运营体制和管理模式,缺钱是许多交响乐团共同的烦恼, 企业赞助才是生存的主要途径。
买下乐团并不能确保盈利,还极有可能需要不停地往里倒贴资金。
商人该是无利不起早的。
“会赔本的。”
她看了许久,合上文件低声道。
“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席越冲她笑了笑,“以后创新改制,就不会再亏损了。”
乔微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
她是喜欢。
可明知道母亲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份礼物,她不能收。
席叔叔大抵也不会高兴。
“我不要。”
她把礼盒塞回了席越手上,转身拉上被子,背对他躺下来。
“微微——”
身后是席越无奈的唤,乔微闭上眼睛,没有应。
***
直到天亮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乔微也没再见到霍崤之,大概是先走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跟医生说的,早晨查房时,医生问了些她的身体情况,但具体病情在席越跟前一个字也没提。
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声谢谢。
乔微想。
隔壁床是个光头小男孩,五六岁,大眼睛很机灵,生得可爱。
她输完液收拾着东西时,小孩还挂着两瓶躺在床上,小口吃她妈妈削的苹果。
帘子一掀开,那小孩儿瞧见乔微要走了,连忙喊一声,“漂亮姐姐!”
嫩声嫩气听得乔微笑起来,回头看他,“有事吗?”
“你要出院了吗?”
“嗯。”
小孩有些失落,苹果也不想吃了,“要是你能多留几天就好了。”
旁边的年轻的女人赶紧轻了下他的额头低喝道,“你这笨孩子,姐姐病好了怎么还能留在医院呢,还不快道歉……”
“可我的病也好了呀,”小孩茫然地回头看她,“妈妈,你不是说是医院的叔叔阿姨们舍不得我,所以才留我在这多住几天吗?”
那母亲愣了一刻,眼眶里的泪光差点掉出来。
也许就在这方窄窄的病房里,每个人都有着对外人难言的苦难。
“没事的。”
乔微转回身。
她不大常和小孩接触,但还是试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荡开唇角。
乔微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如同一道清风拂面,很有亲和力。
小孩又重新开心起来,悄声同她告状:“昨晚那个哥哥好凶哦。”
“他凶你了吗?”
“那倒也没有,”小孩低头想了想,道“他就是不给我看姐姐,还把帘子拉起来了。”
“那他可能不是故意的,姐姐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乔微道歉之后,才说了再见。
直到出了病房,席越才问她,“昨晚送你到医院的,是朋友吗?”
司机大概已经和他讲了。
乔微没有隐瞒,“是霍崤之。”
“是他?”
“路上遇见的。”
席越的眉头这一次彻底拧起来,总觉得难以置信。
以他这么多年对那位少爷的了解,那个人怎么可能善良到遍地管乱闲事?
又想起刚才病房里的一番对话,他跟在乔微后的脚步顿了顿,迟疑半晌,才开口问,“你和他什么时候变熟了?”
席越话音未落,正碰见转角有人急促转弯跑过来,同乔微撞了个满怀,那人杯子里的热水往外泼,饶是乔微闪避得快,还是落了些在鞋尖和裤摆。
席越忙蹲身替她查看被烫到的地方,这话题就此搁置下来。
***
另一边,刚刚在g市落地的霍崤之已经火冒三丈,两个好兄弟只敢远远地跟着,不敢近前。
他疾步走出机场大厅,像是想到什么,忽地站定,转过身来,定定打量两人。
“这事儿你俩早清楚了,是吧?”
两人都没出声。
霍崤之却清楚,如果不是早闻见风声,这两个人何至于心虚陪他跑到崤山呆那么几天,怕留在g市却知情不报到时候惹他怪罪。
“怕得罪我父亲就不怕得罪我,是吗?”
“行啊。”
他说话时候,声音懒洋洋辨不出喜怒,甚至还翘起唇角来笑了一下,“把我当二傻子呢。”
他撂下这句话,吝与再分给两人一点关注,头也不回,转身径直朝大厅外去了。
这是真生气了。
“崤之……”
严坤试图上前唤住他,却又被另外一人拉住手,“这是他的家事,崤之有他奶奶,有他妈在那儿摆着,亲生的!人家少爷怎么样都不至于吃亏,倒是你——”
他暗声警告:“还真想被波及不成?”
霍家树大根深,想给他们家里制造点儿麻烦易如反掌。
……
霍崤之出了大厅,车已经停在机场门口等他。
开车的人小步跑上前来,低头唤一声,“霍少。”
“霍仲英什么时候来的?”
“两天前。”
“字签了?”
“已经签了。”
“好啊,我前脚才走,他后脚就来,”幽深的颜色酝酿在眸底,霍崤之眉眼顿时凌厉起来,“父慈子孝合起伙来耍我,真把我的东西当他自己的了。”
“霍少,我们现在去哪?”
“车我自己开。”
霍崤之打开驾驶座车门,回头吩咐,“你回马场,那些拿着我薪水不办事的人,今天就让他们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
他直接把车直接开到了公司楼下。
他父亲平日来g市的办公室在这儿,这个时间,霍仲英为了维持他敬业勤勉的风评,极有可能也呆在这里。
钥匙扔给保安,霍崤之面无表情迈进门。
这放在旁人眼里,便是一派气势汹汹的模样。
公司前台等这二世祖过去,赶紧往楼上打电话。
才待霍崤之出了电梯口,霍仲英的秘书便已迎上来。
他俯身恭恭敬敬在他待要走过的路上行下一礼。
“风声够快啊。”
霍崤之连眼角都懒得捎给他。
“二少。”
秘书匆忙上前,似是想跟紧他。
霍崤之闻声,却是顿住脚步,缓缓转过来了。
“什么?”
这二世祖平日不常来公司,仅有的几次碰面,印象最深的,也不过是他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此刻,秘书瞧着那漆黑的眼睛,不知怎地竟生出几分寒意。
“二——”
霍崤之直接扯着他的领口将他拎到跟前,低声又问了一遍,“你叫我什么?”
他俊美的脸上唇角微弯,白牙人畜无害,但却莫名叫人颤栗。
他终于记起来,眼前的纨绔,不仅是桀骜难驯,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头。
霍仲英母子进门那年,圈里曾经有人用他父亲私生子比他年纪还大这梗笑他,被他赤手空拳打得住了两个多月医院。
就这样,到末了,那人父母还得规规矩矩拎着礼物上门赔罪。
早年还有传闻,说他在英国上中学时候,曾用气枪连开几发,差点将一个入室抢劫的劫匪射杀。
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便已经有了那样的胆量,如今又还有什么不敢的?
心无畏惧的人才最可怕。
倘若他今天决心要拿他发作,那么这里谁也保不住他。
“霍少。”
他垂眸胆战心惊重新开口。
霍崤之终于松手,似是掸灰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霍仲英呢?”
“总经理不在……”
他没再听他说什么,直接推门进了办公室。
顶楼空荡,果然不见人影,霍崤之在室内转了一圈,站定在那古董花瓶前。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你叫他现在就滚出来吧。”
“总经理在忙……”
见那秘书面上为难,霍崤之直接伸手一推,花瓶径直下落,来不及去抢接,已经重重帅裂在地面,瓷片四处飞溅。
“手滑。”
霍崤之无辜摊了手,又插回裤袋,缓缓行至另一件瓷器面前。
“你说他忙什么呢?”
那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他抬手把玩瓷器细长的颈口,“忙着拆我的东西?”
“霍……”
秘书没来得及说话,又一件瓷器在地面报废了。
接下来,霍崤之把整间办公室所有的易碎物品光顾了一遍,躺在办公桌前的牛皮椅子上休息时,霍仲英终于闻声赶来了。
霍崤之翘腿把椅子转过来。
眼前的人正是而立之年,金边眼镜,西服革履,俨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
他环视了室内半晌,忽地笑起来,“崤之,你这样幼稚,倒当真还是个孩子。”
霍崤之没有笑。
“把协议撕了,我的东西,你没有权利签字。”
“崤之,这你找我就没用了,没有父亲的首肯,我敢做什么?”
一个眼神示意,那秘书便将茶端上来,霍仲英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跟前,“不然你回帝都找父亲说说看?”
“你以为你们母子那点小动作瞒得了谁?”
霍崤之抬手便泼他一脸。
“没有你在其中怂恿,他根本就不会投资环海。”
霍仲英的笑意僵在脸上,拳头握紧,许久,才又松开。
秘书慌忙上来替他擦拭脸上的水迹,却被他挥到一边。
“木已成舟,崤之,你现在找我又能怎么样?
能改变什么?”
“能啊。”
霍崤之终于从那椅子上站起来,松了松十指,一拳砸上他的脸。
“既然说我是个孩子,打你几下应该没人当回事吧?”
霍仲英的脸被狠狠甩朝一侧,眼镜也飞落到地板,唇角的淤血微渗。
“你以为自己的地位很稳固么?”
霍崤之冷冷地看着他。
“别惹我。
最后跟你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