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对视良久,玉翩翩颓然无力,轻点下巴应了。以往也有不少店铺的掌柜将自家最好的东西送来给她用,就指着宴会上大放异彩,好让整个汴京的娘子争先购买,或是打响名声,是以这种事情也没少做。
赖嬷嬷将染好的布料拿给玉翩翩看,身后跟上一壮实妇人,妇人纤纤玉手持指头宽的量衣尺,几根手指轻轻捻起,白皙漂亮的如同美玉一般。
玉翩翩和她身旁的小丫头扫了一眼,当下放心,也没犹豫,利索解掉外袍,任由绣娘测量维度。
待一切处理完之后,奚春也没有寒暄的想法,自己带着人起身离开了。身后的玉翩翩早迫不及待拿信阅读,跨越门口,微微回头,就见她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往下掉。
奚春轻叹一口气,暗道这俩不会是真爱吧,这蠢出天的二哥总算发挥自身余热了,上百封口水文信件省下自己一大笔宣传费,无论从哪个层面看都是双赢啊。
带着愉快的心情,小姑娘嘴里哼着轻松的歌,扭头回了彩帛铺。
此刻正是天色破晓日,雪梅远远瞧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定睛一看,一股凉气顺着脊椎攀上后背:“姑娘,那....那不是徐郎君的马车吗?”
奚春不由分说掀开帘子,对面的徐明德好似也心有灵犀似的,同时掀开,二人隔着一条街对视,视线交汇的瞬间,她血液都凝固了,想出声说直接回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下车朝自己走来。
“咚咚......咚”一声两声,敲动车壁的声音细微但坚持,耳廓随之钻入一道低沉的嗓音:“下来。”
奚春没有动,等来的是男人一条长腿嚣张的跃上马车,手臂顺势掀开帘子,一旁店铺点亮的灯火照在他含笑的眼中,只觉那笑意浅薄,未达眼底,叫人无端慌乱起来。
徐明德手指再次叩响车门,语气玩味:“五姑娘这是看呆了,怎么不说话啊,两月未见话都不会说了吗?”随后,就要往马车里钻。
这下里头的仆妇姑娘总算反应过来了,眼疾手快挡在奚春面前,赖嬷嬷神情凝重:“公子!男女有别,我们姑娘年纪小,还请徐郎君下马,别被不相干的人传了闲话,到时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徐明德歪头一笑,语调轻浅:“好。”
没一会儿,一行人就正大光明的坐在铺子里,奚春一张脸唰白唰白的,好似才反应过来,心脏跳动的十分剧烈,似下一秒就要钻出胸腔。
对面是无法忽视的强烈视线,奚春不耐的瞪了一眼:“不知徐郎君您来做什么,我这小门小户的可招待不起贵客,吃了这杯茶就早些离开吧。”
小七脸一黑,当即不爽了,指着女孩道:“奚娘子可真没良心,我家郎君连轴转好几天,从宫里回来连歇都没歇,就往您铺子赶,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这半刻钟都没到,娘子就要赶人了,搞的我家郎君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奚春毫不畏惧的看过去,语气冷淡:“干我何事,天色已黑,我要早点回去,明早若是迟了,夫子定要罚我几篇大字。”
小七气不停在原地跺脚:“你.....你你....你没良心。”
“我哪里没良心了?”她讥唇反问。
徐明德啧了一声,威胁的看了小七一眼,再看向女孩时眉眼瞬间柔和:“好了,平白说这些作甚,今日我来是有正事的,还得多耽搁奚娘子片刻。”
“说。”奚春言简意骸。
徐明德开口道:“二郎神的诞辰不是快到了,宫里也正为这事犯愁了,负责制作御膳和乐伎服饰的太官局打算采购一批新的布料,往年都是专供宫宴的扎染布料,今年娘娘打算换个新鲜。”
“上次我见奚娘子给我母亲送了不少自己染的布,便先斩后奏的拿去给娘娘看了,娘娘很喜欢奚娘子染的布料,又得知你我二人是旧相识,故而托我递个口信,想让娘子你再多选几批送入宫,若是觉着好,便可定下。”
奚春睥睨着他,冷冷道:“你会有这般好心,徐大人查案办案还不够,如今都能管上礼部的事了,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你.....你说什么了。”小七蹭的一下起身,满腔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奚娘子真是不识好人心,我家郎君事事都想着你,不求你念他好,不曾想反招来冷语。”
“小七!”徐明德不耐的警告出声,方才还梗着脖子叫嚷的少年如今只能畏畏缩缩的扭头,可满身的气性一点都未消解。
而后,他转头笑着对女孩解释:“小七自小被我惯坏了,说话没心没肺,娘子别往心里去,他没恶意的。”
“我知娘子门庭闲散,若是能用您的布料制作御制服饰,日后找上门来的顾客可就源源不断了。当然,我只是传信而已,若是娘子觉得尚可,明日我就再劳心替你传进去。”
奚春缓缓起身,低头弯腰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宫里送信的小太监多如牛毛,小女天大的好运气,竟能让大人替我送口信。这般好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愿意了,那就劳烦大人您了。”
徐明德听她应下,面上不觉爽利,连喝三杯茶才觉着过瘾。知她不喜同自己接触,干巴巴的坐了会儿就带人离开了,走路带风,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奚春亲自将人送出去,伫立在门边良久,直至马车驶过街道尽头再也看不见。眼眶酸痛,重重闭眼缓缓睁开。
雪梅跟在姑娘身后不解道:“这差事分明是徐郎君谋来的,娘子一向不喜他,为何还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奚春高盛莫测的盯着她,终究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啊,无奈摇头:“有人上赶着帮我,我为何要拒绝。世道只许男子借女子之力,借妻子娘家之力稀松平常,怎么我接受旁人的好意就不能理解了。”
雪梅悻悻道:“可是娘子你不是讲究独立自主吗?往日铺子出了误差,连府上的夫人太太都不愿多说。”
“我可没同他说,他自己愿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