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恢复平静(1 / 1)

三日后的颐和园晨雾未散,婉儿沿着青石板小径往膳房方向去,忽见井台边围了几个宫女,正说说笑笑地拎着木桶打水。桶绳划破水面时荡起的不再是浑浊浮沫,而是清凌凌的水光,倒映着天边刚泛起的朝霞。

"小姐您瞧,这水比先前透亮三倍呢!" 贴身侍女翠儿蹲在井边,指尖划过桶壁上凝结的水珠,"昨儿掌事姑姑说,内务府的人往井里投了七车新净的河沙,又请了道士做法事 —— 虽说奴婢觉得,真正管用的还是您和大人找出的那味 ' 牵机散 '。"

婉儿望着井口腾起的袅袅水汽,想起三日前亲眼看见匠人从井底捞出的那截蜡封木匣。匣子打开时,暗绿色的药粉混着腐叶沉渣倾泻而下,正是宁王党羽用来污染水源的慢性毒药。如今井台重新砌了青砖,水面漂着几片初开的睡莲,倒比从前更添了几分清致。

自那日在金銮殿呈交证据后,整座紫禁城仿佛被秋风扫过的荷塘,渐渐褪去了暗藏的腐叶淤泥。羽林卫查封宁王府的次日,太医院便送来解药方子,那些先前总说 "头晕心悸" 的宫女们,喝了三剂安神汤后竟都能正常当值了。此刻远处传来浣衣局的捣衣声,混着枝头黄鹂的啼叫,倒比往日更显得热闹里带着安稳。

"婉儿姐姐!" 正走着,忽听见廊角有人唤她,抬眼便见太后身边的荣嬷嬷捧着个朱漆食盒走来,"太后赐了新制的玫瑰茯苓膏,说给姑娘润润嗓子 —— 昨儿听您在偏殿议了三个时辰的折子,老祖宗可记挂着您呢。"

接过食盒时,瓷罐表面还带着暖烘烘的温度,显然是刚从膳房端出来的。婉儿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御花园遇见太后的情形,那时她正为井水异味的事愁眉不展,太后鬓边的珍珠流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哪像如今,连荣嬷嬷说话时眼角的笑纹都透着松快。

旬月之后,当婉儿在父亲书房看见那道烫金的嘉奖诏书时,庭院里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李大人戴着老花镜逐字研读,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却比过去几个月里任何时候都显得精神。

"' 着刑部尚书李修远加太子太保衔,长女李婉儿封三品淑仪,赐玉碟记名为宗室女 '..." 老人忽然轻笑出声,手指划过诏书上的朱砂印,"当年你母亲总说女子读书无用,如今倒好,你靠一肚子诗书辨出牵机散的气味,倒比那些舞刀弄枪的勋贵子弟更像个功臣。"

婉儿望着窗外正给石榴树浇水的翠儿,想起那日在井底发现毒药时,自己正是凭着《千金方》里对西域毒药的记载,才敢断定井水被人投了慢性迷幻药。阳光穿过花叶落在石案上,案头那本翻旧的《齐民要术》边角还留着她去年秋日采集草药时的笔记,忽然觉得这满室书香,倒比任何金玉赏赐都更合心意。

黄昏时分陪太后用膳,清蒸鲈鱼的鲜香漫过雕花屏风,婉儿看见太后鬓间换了支简约的翡翠簪子,耳垂上的东珠坠子随着说话轻轻晃动。"哀家昨日去看过那些病愈的丫头,个个都说现在夜里能睡得安稳了。" 老妇人夹了一筷子笋片放在她碗里,目光温和如暖玉,"倒是你,最近总往太医院跑,莫不是想改行做女医官?"

殿外的夕阳正将琉璃瓦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归雁的鸣声。婉儿忽然想起初入宫廷时的惴惴,想起井水变味那夜在廊下遇见的黑影,想起父亲在刑部大牢熬红的双眼。如今那些惊心动魄都化作了碗底的涟漪,轻轻一晃便消散不见,唯有眼前的清蒸鲈鱼还冒着热气,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像极了生活该有的模样。

掌灯时分回到闺房,翠儿正对着铜镜插戴太后新赏的珊瑚步摇,见她进来便笑道:"小姐您看,这步摇的珠子和井里新养的红鲤鱼一个颜色呢!" 婉儿望着妆镜里自己褪去稚气的面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夜露滴落荷叶的声响,一滴,两滴,竟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叫人安心。

紫禁城的夜,终于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宁静。宫墙下的夕颜花正悄悄绽放,御河边的柳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都只是一场被月光浸透的旧梦。而生活,正如同那口重新清澈的古井,在除去所有阴霾之后,终将映出万里无云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