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张浸透墨汁的网,\"唰\"地罩住整座皇宫。
舒瑶的指尖在陶瓮上轻轻一叩,瓮中液体发出清亮的回响——这是她用七日七夜调配的解毒剂,能解天南地北十七种剧毒。
东南方的火光透过窗棂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照得药囊里的虎符泛着幽蓝的光。
\"舒大人!\"小药童阿九从药房里跌撞撞跑出来,手里举着盏应急的桐油灯,火苗被穿堂风刮得东倒西歪,\"御膳房那边送消息来,说御汤里发现曼陀罗花粉!\"
舒瑶的瞳孔猛地收缩。
曼陀罗花剧毒,若混在汤羹里,三刻钟内就能让饮者出现幻觉,重则心脉暴裂。
她反手扣住阿九的手腕,触感滚烫得惊人:\"你方才碰过什么?\"
\"就...就碰了送消息的小太监!\"阿九额头沁出冷汗,\"他说自己是尚食局的,还拿了腰牌——\"
\"把灯给我。\"舒瑶扯下腰间的帕子包住手掌,接过油灯凑到阿九腕间。
皮肤下隐约浮现出青紫色的网状纹路,正是曼陀罗毒侵入血脉的征兆。
她迅速从药囊里摸出银针,在阿九曲池穴上扎了两针,\"去后堂取冰魄草,快!\"
阿九踉跄着跑远时,舒瑶听见了更清晰的马蹄声。
不是巡城卫的铁蹄声,是裹了软布的轻骑,带着股子阴恻恻的闷响。
她把陶瓮往怀里又拢了拢,转身看向药房后的暗门——那是石宇前日带她勘察时发现的密道,直通太医院偏院。
\"瑶瑶!\"
熟悉的嗓音混着刀剑相击的脆响撞进耳朵。
舒瑶猛地抬头,就见石宇裹着染血的玄铁甲,重剑挑开两支飞镖,正从月洞门处往里冲。
他颈侧的伤口还在渗血,在甲胄上洇出巴掌大的暗红斑,却笑得像刚打了场胜仗:\"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笨蛋!\"舒瑶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三日前石宇替她挡下的那支淬毒短刃,想起他说要风风光光娶她时耳尖泛红的模样,此刻却只能扯过他的手臂,用银针在他肩井穴上连刺三下,\"阿三呢?\"
\"带着卫队守前院。\"石宇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布帛传过来,\"林大人在钟鼓楼调兵,说天枢卫的暗桩已经控制了东西华门——\"
\"将军!舒大人!\"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林大人的青衫下摆沾着草屑,腰间的象牙虎符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天影阁的人从御花园杀进来了!
刚才暗桩回报,他们身上的银线绣着北斗七星,是当年围剿北境时漏网的死士!\"
舒瑶的手指在陶瓮上微微发抖。
天影阁,她在现代医书里见过这个名字——那是前朝遗留的刺客组织,擅长用毒与暗桩,当年覆灭时曾放言\"血洗三朝\"。
她抬头看向石宇,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那里燃着两簇火,比东南方的火场更灼人。
\"有多少人?\"石宇的重剑在地上磕出火星。
\"至少三百。\"林大人抹了把脸上的汗,\"前院的阿三已经顶不住了,刚才飞过来的弩箭淬了乌头毒——\"
\"解毒剂在我这儿。\"舒瑶掀开陶瓮的木塞,药香混着血腥气在空气中炸开,\"但只能解十人份。\"
石宇突然笑了,他扯下披风裹住舒瑶的肩,玄铁重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够了。\"他转头看向林大人,\"你带舒瑶走密道,去太医院偏院的地窖,那里藏着二十箱火药——\"
\"不行。\"舒瑶按住他的手腕,\"我要和你一起。\"
\"瑶瑶。\"石宇的拇指蹭过她发顶,\"你是钦差医药官,更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他的声音放轻,像在说睡前的私语,\"我要你活着,等我打完这仗,去求赐婚。\"
院外突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三长两短,是天影阁的集结号。
舒瑶听见瓦片碎裂的声响,抬头就见十余道黑影从房梁上跃下,腰间的银线在火光里闪着冷光——正是林大人说的北斗七星。
\"保护舒大人!\"石宇的重剑划出半道弧光,当先的刺客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挑飞了手中的淬毒匕首。
鲜血溅在舒瑶脸上,她尝到了铁锈味,却突然想起石宇教她的握剑手法:\"用虎口卡住剑柄,腕子别抖。\"
\"接住!\"林大人甩出腰间的软剑,精准落进舒瑶手里。
他反手抽出袖中的判官笔,笔杆上的青铜兽首张开嘴,吐出半寸寒芒,\"去地窖!
我和将军断后!\"
舒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石宇的玄铁甲又多了道裂痕,看见林大人的青衫被划开道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中衣。
东南方的火势更大了,照得那些黑衣人的脸像浸在血里。
她摸了摸药囊里的虎符,那是石宇的贴身之物,此刻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走!\"石宇的重剑劈开第三柄弯刀,转身时颈侧的伤口又崩开了,\"再不走,我就把你绑在马背上!\"
舒瑶咬了咬唇。
她抓起陶瓮,转身冲进药房后的暗门。
指尖触到门闩的瞬间,她听见石宇的吼声:\"结三才阵!
弓箭手压左路!\"混着林大人的传令:\"太医院的火油往御花园引!\"
暗门在身后\"咔嗒\"锁上时,舒瑶听见了更密集的脚步声。
不是黑衣人的,是巡城卫的铁蹄,是天枢卫的喊杀,是石宇的重剑劈开刀鞘的脆响。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油灯,地窖里二十箱火药的封条在火光里泛着黄,像等待点燃的希望。
而此刻的前院,石宇的重剑已经砍断了第七把弯刀。
他的玄铁甲片七零八落,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却仍在人群中劈开条血路。
林大人的判官笔扎进最后一个刺客的咽喉,转头时正看见石宇踉跄着单膝跪地,重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
\"将军!\"林大人扑过去扶住他。
石宇抬头望向暗门的方向,那里已经没了动静。
他摸出怀里的平安符——是舒瑶用蜀绣金线绣的\"长安\"二字,此刻还带着她的体温。
远处传来天影阁特有的螺号声,比之前更响,更急。
\"林大人。\"石宇扯下腰间的令旗,\"传我将令:所有天枢卫、巡城卫,立刻往御花园集结。\"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影阁的援军要来了,我们得...得先布好阵。\"
林大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月光下,御花园的方向腾起大片黑雾,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那是天影阁特有的迷烟。
他握紧手中的判官笔,突然明白石宇为何要让舒瑶去地窖。
\"末将遵命。\"林大人扯开嗓子喊,\"全体听令!
御花园方向,结雁行阵——\"
石宇撑着重剑站起来。
他望着暗门,望着黑雾,望着逐渐亮起的火把,突然笑了。
他知道舒瑶在等他,知道地窖里的火药在等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还没输。
更远处,天影阁的螺号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多出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