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一族,天性崇尚自然,尊崇野性,在项羽带着大队人马降临此界之前,他们活得浑浑噩噩,其实和野兽没太大区别。
项羽来了,带来了文明,带来了火种,也带来了九州文明的诸多稀奇古怪的奇葩玩意儿。
比如说,宦官。
夜叉族人,一个个穷凶极奢、桀骜难驯,平日里最是喜欢打打杀杀,一个个都和疯狗一样,一言不合、拔剑杀人,那是最常见的勾当。
尤其,他们的天性冷淡而刻薄,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了一块肉,为了一碗酒,相互翻脸,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绝非稀罕事情。
但是呢,这等凶横、凶狠的夜叉族人,只要将他们去了势,让他们变成宦官,就突然被训话了。就好像从桀骜嗜血的野狼,突然变成了乖巧听话的哈巴狗。
忠诚,深入骨髓的忠诚。
顺服,灵魂扭曲的驯服。
只要砍掉胯下那一斤多两斤不到的血肉,这些豪横凶戾的夜叉人,就好似突然转换了种族一样,凸显出了让夜叉权贵们都觉得别扭,极其不习惯的‘奴性’。
是以,夜叉权贵圈层中,使用宦官就成了风潮,越是大贵族身边,越是有着规模庞大的宦官队伍,他们是仆役,是奴婢,更是近卫,乃至于死士。甚至不仅仅是贵族圈层,稍微有点钱、有点权、有点资源的夜叉人,都会偷偷摸摸的豢养几个阉人。
哭天喊地跑进来的几个宦官,就是敕舍里这次带来楚京的心腹,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人。在她还没学会霸占俊男,勾搭美女的时候,就是在这些贴身太监身上,她领悟到了身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大女人真正的快乐。
总之,就是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那些事情。
但是敕舍里对这些宦官,毫无疑问,也是有这么一丢丢感情的,她的所有的脏活,一切阴私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这些宦官去帮她处理。
眼看着几个宦官扛着一具尸体跑了进来,敕舍里的脸色骤然一沉。
当几个宦官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向着敕舍里可怜兮兮的抱怨哭诉时,敕舍里已经凑了过去,轻轻的抚摸这几个三头六臂的宦官那满是横肉条的大脸蛋,轻轻的拍打他们几乎和小水缸一样粗细的脖颈。
“安心吧,没人能欺负咱们。啧,这黑漆漆的一团,是什么玩意儿?”
几个宦官七嘴八舌的开始告状。
“这就是您前些日子,最宠的那个近卫寮虎三啊。”一个宦官抬起头来,如此粗横的脸蛋上,却带着几分深宫怨女的凄凉幽怨,极深沉的狠狠的在敕舍里的大脸蛋上连续剜了三眼:“刚入夜的时候,他不是按照您的命令,去绿花堂,讨要您的那两位大姨子么?”
敕舍里眨巴眨巴眼睛,是有这么回事啊。
尨爷献上的小女儿,这两天服侍得她好,让她极其的赏心悦目,她还是颇有‘智慧’的,她觉得,一个小女儿都这么会伺候人,那么将姐妹几个凑齐了呢?
她是有点点完美主义的,但凡是好东西,比如说一套餐具,一套茶器,总要配齐了嘛,总不能说,一套吃饭的碗有一百零八个,自己手上只有一百零七个,漏在外面的那一个,让人多牵心挂肚啊?
所以,她在设下酒宴前,就安排了几个贴身的近卫,去尨爷的绿花堂,索要他已经出嫁的两个女儿。顺便,她还要催促一下尨爷——那个微不足道的,守着祖庙的项氏小子,你还没把他给拾掇干净呢?
说到项宇,就不得不提起敕舍里在叶刹王府的一位教授老夫子了。
那位老夫子,是九州苗裔,治的纵横家的学术,他在敕舍里离开夜叉王府,前往楚京的时候,就给她分析——项氏一族底蕴雄厚,不要看这些年来,在夜叉王一脉的打击下,项氏一族好似分崩离析,庞大的势力似乎烟消云散了。
但是偌大的夜叉星,夜叉族人繁衍艰难,总人口数,只占了西楚帝国的百分之一还不到,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点多的人口,尽是九州苗裔。
如此多的人口,分散在庞大的,绵延千万里的国土上,你根本不晓得,在哪个山沟沟里面,在哪个不为人知的旮旯角落里,藏着几个项氏族人的后手。
所以,到了楚京,就要想办法拿捏一下项宇。
坐在明面上的项氏祖庙的庙祝主持,项宇身上或许没有藏着什么隐秘——但是万一有呢?
所以,想办法榨干项宇,能榨出油水,自然是对敕舍里,对她背后的人,对她背后的势力,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就算没能榨出油水来,项宇真个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那么死了也就死了,有啥干系?
只要不是死在敕舍里手上。
这才有了尨爷的绿花堂,纠集了一群不良少年,对项宇出手的事情——敕舍里不可能亲自来对付项宇啊,一个是她看不起项宇,另外一个,也是她的智囊老先生,耳提面命,对她叮嘱了多次的事情。
她可不能亲自出手对付项宇。
万一这件事,被敕舍里的那些兄弟姐妹发现了,那可真是一块肥肉掉进了猛虎窝里,就项宇这点小身板,经得起几个人分的?
敕舍里都是依计行事啊。
她派出了自己的近卫,找到了尨爷这么一个身份、地位、势力都极其合适的江湖人物,让他去想办法压榨项宇,这就不用自己抛头露面了。
顺带着,尨爷这个知情识趣的人儿,还把自己的小女儿给献了上来。
莫名的,敕舍里的心头就是一荡——她想起了尨爷的小女儿那粗壮的腰身,那肥壮的大腿,那肉嘟嘟的大脖子,还有两颗面颊肉皮甩来甩去的大脸蛋子。
哎,虽然生得没有九州苗裔的女儿那般精致、纤细,可是那位的长相和身段,才符合夜叉族人最原始的审美啊。
心头一阵滚烫的敕舍里骤然回过神来。
毕竟是夜叉王府精心培养的精英,敕舍里迅速打消了心头的那一缕旖旎,看向了面前这黑漆漆一团,身体还发黏,发软,好似一块被高温熏烤过的橡胶皮一样的寮虎三。
寮虎,是敕舍里身边近卫的代号。
寮虎三,代表这位近卫,在敕舍里的身边近卫中,排名第三——不一定是实力,而是他受宠的程度排名第三!
“寮虎三!”敕舍里还蹲下来,伸出手,用力的戳了戳寮虎三黑漆漆的身体。
很古怪的触感。
手指头刚刚戳在寮虎三的尸体上,触手湿哒哒的、黏糊糊的,好似极其的柔软。但是稍稍用力,手指头戳动的速度稍稍快了些,这具尸身的皮肉,就变得极其的坚韧,骤然有一股极大、极柔韧的反震力量反弹了回来。
“古怪!”
敕舍里狠狠用力,她粗壮的胳膊上一根根肉筋凸起,一条胳膊骤然变粗了一倍有余。她很用力的,一指头点在了寮虎三的胸口上。
这一次,这种古怪的反震力量,没能将她的手指头反弹回来。
粗壮的手指上,涂抹成了杏花红色的尖锐指甲,狠狠刺穿了寮虎三的胸膛肌肉,巨大的力量,让寮虎三胸口的大片肌肉震得撕裂开来,一块块肌肉宛如花朵绽放一样,突然裂解成了一条条均匀的肌肉纤维向四周散裂开。
肌肉裂解,一条条极细的,好似绦虫的古怪黑色粘稠玩意,从裂解的肌肉纤维丛中探出了纤长的躯体,极纤细的粘稠丝状物,好似成熟的蘑菇,‘噗’的一声,向四周喷散出了大量极稀薄的黑色雾气。
敕舍里闪避不及,或者,她也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就任凭这一团雾气,喷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身后,扈黎哨等虎贲军将领,也都好奇的凑了上来,看着寮虎三胸口,那数千条极细、极细的,粘稠的,湿哒哒的,宛如蛇儿一样起舞,不断向四周喷散出淡淡黑气的怪异物件。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怜的夜叉族人——他们所有的文明,所有的知识,全都来自九州苗裔。
而项羽统辖的这一支九州苗裔组成的大军,其中随军的巫的数量,微乎其微——仅有的一小撮儿激活了巫族血脉的战士,他们演练精熟的,也都是近身肉搏的巫道。
项羽麾下,就没有几个精通巫药、巫蛊的巫师。
就算有,他们也不可能,将巫族压箱底的本事,传给这些外族啊——在人族部落联盟中,这些精通各种高深知识的巫师,他们实则是最封闭、最保守、最顽固、最仇视外族的那一类人。
他们不可能将巫族的知识,传授给夜叉族人。
最多,最多,他们传授了夜叉族人如何更好的挥动拳头,如何更好的挥刀舞剑,如何更好的挺起胸膛,在战场上帮九州出身的战友抵挡敌人的拳头和刀剑!
就这么多点东西,你爱学不学罢?
夜叉族人,的确从九州苗裔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是的确,有很多东西,九州苗裔,尤其是那些顽固、保守、心肠又狠又奸的老巫师们,对于各种要命的歹毒玩意,是一丝半点都没传下来。
巫毒什么的。
过去夜叉族人没吃过这个苦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项氏一族在带领夜叉族人,开疆拓土,开辟生存空间,打下一个大大的西楚帝国的战争中,虽然也和其他外来异族发生过惨烈的战斗,那等战斗规模,对项羽为首的九州苗裔,根本不算一回事,根本轮不到巫毒上场。
他们甚至没见识过巫毒的威能,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可怕的手段,叫做巫族蛊毒——而巫蛊巫毒系列中,最狠毒,最有伤天和的,名曰‘流殇’。
一根根细小的扭曲的变异巫毒体,在寮虎三的裂解的肌肉层上摇曳生姿,缕缕毒雾扩散开来,敕舍里吸入了很多,扈黎哨吸入了很多,在场所有的虎贲军万夫长、千夫长,还有那些虎贲军精锐,也都吸入了很多。
黑日教首联合巫甲等十大长老炮制的‘流殇’,追求的是传染效率,而不是爆发速率。
巫毒入体,敕舍里等人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扈黎哨笑了,二十四条粗壮的手臂轻轻的拍打着肚皮,发出密集的‘啪啪啪啪’的声响,他笑道:“兄弟们,谢谢敕舍里殿下的好酒、好肉,嘿嘿,回了,回了,回去搂着婆娘生娃娃去……咳,敕舍里大人刚才说过什么?”
一众万夫长、千夫长齐齐笑着,他们一个个硕大的脑袋挤眉弄眼的摆出了各色鬼脸,‘嘻嘻哈哈’的说道:“没听到,没听到,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于是,一众虎贲军将领齐齐爆笑,转身就走。
扈黎哨一边走,一边笑道:“敕舍里大人,你先忙着吧……咳,我们夜叉一族,最是羡慕强者,唯有强者,才值得我们追随……其他的条件什么的,暂且不论,您的人被弄死了,这当子事情,您怎么处理呢?”
敕舍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她邀约了扈黎哨等人过来,有十成十的把握说服他们,将虎贲军这十万帝国最强悍的精锐纳入麾下。
她能给出的条件,并不优厚,扈黎哨等人,不缺这点玩意。
但是敕舍里能够给出的条件,主要来自于她身后的那些人——敕舍里,是一个秘密团体的成员,她只是其中排名比较靠前的一员,甚至是‘平常无奇’的一员,她身后杵着很多很多西楚帝国真正的洪荒巨兽。
其中,甚至有两位按照祖规,在多年前自动退位的前夜叉王。
敕舍里只是他们派出来的一条触手,一个投放鱼饵的工具人。
至于说,鱼饵是什么,肯定比扈黎哨他们所想象的,要丰厚得多——敕舍里许诺的,所谓的十倍军饷,所谓的随意吞噬九州苗裔,这是冲着普通虎贲军将士去的啊。
至于扈黎哨等人,他们肯定可以拿到更多好处。
但是今天,她已经没机会说话了。
一如扈黎哨所言,夜叉族人,极其慕强,寮虎三是她的亲近近卫,寮虎三被人弄死了,敕舍里必须报复,如果敕舍里不能以最快的效率,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杀死寮虎三的人弄死,那么她以后,就别想在夜叉族中,尤其是在夜叉王府一脉中抬起头来。
一声声尖锐的唿哨声绵绵而起,敕舍里纠集了自己带到楚京的千多名近卫,带着一队身手不错的贴身宦官、侍女等等,骑着这方世界特有的三角龙牛兽坐骑,带起一道狂飙恶风,直奔绿花堂方向。
他们一路疯狂的叫嚣着,肆无忌惮的横行街市,撞飞、撞死了不知道多少倒霉蛋,终于在一刻钟后,他们赶到了已经化为一片死地的绿花堂。
数百名楚京的武装巡察,已经在几个治安官员的带领下,将散发出浓浓血腥味的绿花堂团团包围,更有几个附近的店铺老板,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嬉皮笑脸,没把绿花堂的屠灭当回事的巡察官。
尨爷,或许在某个领域,他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他这样的人嘛,在任何世界,任何一个文明,任何一个成规模的智慧族群聚居区,都不会罕见……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捞偏门的恶棍、无赖,某些人心中杀千刀的王八蛋……尨爷就是这样的角色。
对于楚京真正掌握权势的大人物来说,尨爷就是一条用起来比较得力,比较顺心的,狗……仅此而已。
一条狗死了,那就死了吧,正好吞了他的家产,再扶持一条更好用、更凶猛、更忠心、更健壮的……狗!
四面八方,围绕着三三两两的夜叉闲汉。
他们冲着绿花堂比比划划,口沫横飞的讨论着这里面各种奢靡至极、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享受。
方圆一里内,九州苗裔绝迹。
这种热闹,天生体弱,在这个绝灵世界,根本无法修炼,甚至血脉都无法激发的鬼地方,九州苗裔天生被压制。没人会傻乎乎的来凑这种热闹,任何两个夜叉族人爆发冲突,不经意的一拳、一脚,都有可能将一个九州苗裔打杀当场。
傻子才会凑过来呢。
甚至附近,好几个街坊中的九州苗裔,都已经拖家携口的,远离了绿花堂。
沉闷如雷的蹄声响起,三角龙牛兽如风一样奔驰而来,原本嬉皮笑脸的巡察们,骤然一个个挺直了腰杆,打点起了全部的精气神。
他们不认识敕舍里,他们没这个资格认识这样的天潢贵胄。
但是他们认识三角龙牛兽,偌大的楚京,虎贲军、铁壁军、游猎军三大军团,数千万常备精锐,唯有亲爹娘养的虎贲军,才人手一头三角龙牛兽。这等战力惊人的大牲口,随意一头,其他的都不说,就它每年的口粮消耗,就足以让三百个正常的三口之家过得无比滋润。
在楚京,能骑乘这样的顶级战兽,毫无疑问是大人物。
敕舍里策骑狂奔而来,她勒住了坐骑,在绿花堂门口跳下坐骑,冲着前来迎接的几个治安管员就是一通暴揍,三两下的功夫,这群治安官员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好几个倒霉蛋的好几条胳膊被直接拗断。
“是谁屠了绿花堂?”
“你们不知道!”
“是谁杀了我近卫?”
“你们不知道!”
“有没有目击证人?”
“你们不知道!”
“究竟是谁犯下的这桩案子,这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等出没,最近附近的街面上,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你们还是不知道!”
“帝国养着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猪猡兽,起码猪猡兽可以吃吧?”
敕舍里气急败坏的将一群治安官员打了个半死,带着一群近卫,火烧火燎的闯入了绿花堂。
下一瞬,绿花堂内,一具具夜叉族人的尸体,齐齐爆开。
漫天血肉横飞,大片大片血水,最远的甚至爆出了数十里地,‘流殇’巫毒,散播的速度更是狂飙了百倍不止。
距离敕舍里最近的三具尸体,爆炸威力最强,深深将她身上甲胄炸得粉碎,肥硕的身躯上,起码有一百斤大肥肉被炸成了肉糜。
高亢的号角声在楚京城上空滚荡,巨大的城门‘哗啦啦’落下,虎贲军闻风出动,连同所有的武装巡察,以及一部分铁壁军精锐,将整个楚京围得水泄不通。
大队大队的士卒和巡察,开始闯入百姓宅邸,疯狂搜捕一切可疑人等。
随着这些疯狗一样的士卒和巡察到处乱窜,流殇巫毒顺利的在短短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楚京,更随着数十队传令兵的出入,顺利的传进了楚京周边的几处巨型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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