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克破河间(1 / 1)

别人攻城我打猎,赵孝骞就是这朵不一样的烟火。

这就像读书时的大考,考前死记硬背,吃不好睡不好,各种焦躁各种压力,可真当考试当天,心态突然就平缓如得道高僧,什么焦躁,什么压力,全都莫名消失了。

总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赵孝骞此时就是一个考完试的学子,反正该努力的地方已经努力过了,试卷做完也交上去了,接下来等考试结果的过程里,不如痛痛快快玩耍,将焦虑和压力抛之脑后。

这个节骨眼上,赵孝骞说要打猎,陈守简直不可理解,他根本不知这位世子到底是脑回路与众不同,还是天生的没心没肺。

但赵孝骞说打猎,陈守不敢不从。

由于大营附近是辽国燕云地界,宋军最近仍然有许多团练乡民袭扰,陈守不得不谨慎,于是难得大张旗鼓地带上了三百禁军跟随。

赵孝骞骑着马在广袤的平原上飞驰,只有策马狂奔的时刻,他的脑子才会彻底放空。

而他的腰间,则斜插着一支短管燧发枪,是他亲造的。

这种改变时代和国运的火器,本来出自赵孝骞的手,可神奇的是,赵孝骞很少使用过。

这种心态大约跟厨子有点像,厨子的手能做出各种珍馐美味,可偏偏厨子却不喜欢吃自己做的菜。

策马狂奔一二十里地,赵孝骞都不知自己跑到哪儿了,陈守和禁军们则步步紧跟,袍泽们一边策马一边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在这片陌生的平原上突然冒出辽国的刺客,或是本地的团练突袭。

“世子,前方有一片树林,不如在那里打猎吧。”陈守指着前方大声道。

赵孝骞眯眼看了看,然后点头。

一行人很快来到树林边,赵孝骞还没进去,陈守却拨出一百禁军率先入林,排除可能存在的埋伏。

赵孝骞笑道:“不必那么小心,临时决意的事情,敌人是很难提前布下埋伏的。”

陈守严肃地道:“世子一人关乎大宋社稷兴衰,不能不小心,若世子出了事,末将百死莫赎。”

赵孝骞不置可否,但还是耐心地等在树林边,良久,一百禁军出来,朝陈守禀报,林内并无埋伏,世子若想打猎,随时可以进入。

此时赵孝骞却站在树林边不动,眯眼眺望远处的平原和起伏的山丘,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守见赵孝骞不动,不由上前问道:“世子是担心今日的攻城吗?”

赵孝骞摇头:“并不担心,此战没有悬念,有了火器的辅助,攻城可在三个时辰内结束。”

“河间府即将到手,世子好像不太高兴?”

赵孝骞叹了口气,道:“福兮祸之所伏,将士们太争气,不一定是好事,危机或许很快会到来。”

“什么危机?”

“来自汴京的危机……”赵孝骞突然笑了:“你若是皇帝,敢把这样一支无敌的军队交到别人手里吗?”

陈守立马明白了,吃惊地睁大了眼:“官家不是向来对世子甚为信任吗?”

“官家已经不是当年的官家了,男人经历了人生变故,终归会变得成熟的,成熟的男人最基本的素质是,永远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亲兄弟都不行。”

陈守沉默片刻,低声道:“世子的意思是,官家会对你产生猜忌?”

赵孝骞笑了:“不猜忌才是怪事,大宋最精锐的十万兵马,兵权却掌握在别人手里,你若是皇帝,你担不担心?”

“可是世子已将火药和燧发枪等火器的秘方,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官家……”

“那又如何?十万兵马是实实在在地掌握在我手里呀,这支兵马究竟是对我个人忠诚,还是对朝廷忠诚,谁能说得清?”

“尤其是,当这支兵马立下的战功越来越多,威名越来越盛,官家和朝廷就会越来越不安,这是必然的,无法避免的。”

赵孝骞的目光投向远方,低声叹道:“王师完全收复燕云的那一天,官家的动作便该来了。”

河间府城,硝烟弥漫。

宋辽攻防之战正酣,双方将士豁出命开始了对城头的争夺。

无数云梯架上城头,宋军将士拼命攀爬,城头的辽军拼了命用钩镰将云梯推下去,用火油和巨石狠狠朝城下砸去。

城下的宋军一排排盾牌抵挡着辽军的箭矢,盾牌的后面,一列肩扛一窝蜂的宋军点燃了引线,对准了城头。

火箭尖啸而出,犹如一条条桀骜的火龙,在城头上方炸响,无数守城的辽军被火箭内的三角铁片刺入脸庞和身体,双手捂脸凄厉惨叫。

随着一窝蜂的加入,城头抵抗宋军攻城的辽军无人再敢冒头,宋军趁势迅猛攀爬,嘴里横咬着钢刀,双目充满了狰狞的杀意,手脚并用攀上城头。

仍然有人摔落城墙下,惨叫落地再无声息,然而随着一窝蜂不间断的发射打击,宋军终究还是占了上风,趁着辽军不敢冒头,第一名宋军便已登上了城头,跳下跑马道后,当即便砍翻了一名辽军。

这名宋军状如疯魔,拼了命地左砍右劈,一时间竟被他放倒了不少辽军,他一边挥刀一边兴奋狂笑。

“哈哈哈哈!先登!我是先登之功!”

话音刚落,已有更多的宋军登上了城头,跳到跑马道上,与辽军展开近身厮杀。

“河间府,归我大宋了!郡王殿下的爵号,实至名归矣!”一名宋军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

不远处的城头箭楼上,正在紧张督战的辽军守将脸色苍白,见越来越多的宋军已登上城头,这座城池也即将宣告失陷。

辽将瞋目裂眦,当即便拔出刀来,亲自冲向城头的宋军,俨然已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混战中一声巨响,一名宋军空出手来扣动了扳机,正中辽将眉心。

辽将睁大了眼睛,身躯停顿在原地,晃悠了几下后,重重栽倒在地。

城外中军阵中,种建中站在帅旗下,一脸凝重地注视着远处激烈的攻城战,依稀见身着暗红色皮甲的宋军将士们已有不少登上了城头,种建中不由大喜。

“传令擂鼓,为我大宋儿郎助威!”

种建中难得地露出激动之色,兴奋地嘶吼起来:“河间府,得矣!”

似乎觉得擂鼓的节奏还是不够快,种建中一个箭步上前,将擂鼓的将士一脚踹远,然后脱下上衣,露出一身虬结的腱子肉,抄起两只鼓槌,亲自擂起鼓来。

宋军中阵,鼓声的节奏突然变得急促且激烈,攻城的宋军将士听到了鼓声,士气愈发振奋,架起云梯更加不要命地朝城头攀登。

登上城头的宋军已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而辽军的抵抗也越来越软弱,所有守军都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他们知道,大势已去,河间府已陷落了,无人能挽回。

逃兵开始出现,一个,两个,扔掉兵器仓惶地朝城墙下跑,一边跑一边脱去身上的皮甲,衣裳,鞋子。

趁着宋军来不及追击,逃兵们光着上身窜入了城内的民居巷道中不见踪影。

军中一旦出现败逃,趋势已成,无人阻挡得住。

很快城头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逃兵,乃至一群,一营,一军。

随着宋军登上城头,守军的士气瞬间土崩瓦解,大部分辽军已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有的人逃了,有的人索性扔了兵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投降。

当然,也有宁死不屈者。

这些宁死不屈的大多是契丹族人,他们性情刚烈,哪怕城池已陷落,他们仍未放弃最后的抵抗,鼓起身上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全力地劈砍,厮杀,直至最后倒在血泊中。

片刻后,河间府的南城门缓缓打开,开门的是宋军将士。

城外待命的数万宋军顿时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令旗挥舞下,数万宋军朝城门冲去。

直到此刻,种建中才终于确定,河间府已到手,没有悬念了。

“来人,速速禀报殿下,报捷!”

扔掉擂鼓的鼓槌,种建中浑身疲累地瘫坐在大鼓下喘着粗气。

他的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的笑,眼中却不觉流下泪来。

“百年耻辱,今日一洗之,可告慰大宋历代先帝矣!”

种建中垂下头,明明是享受胜利喜悦的时刻,他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而他的前后方,无数将士却在迎着罡风狂笑,欢呼。

种建中嚎啕的哭声,泯然于笑声里。

此时此刻,百感交集。

距离河间府三十里外的树林里,赵孝骞端起了短管燧发枪,睁只眼闭只眼,瞄准了不远处一头正在啃噬树叶的梅花鹿。

小鹿欢快,蹦蹦跳跳,浑然不觉危险临近。

赵孝骞瞄了许久,却始终未曾扣下扳机,只是静静地通过枪口的准星,注视着那只欢快的小鹿。

良久,身后传来低抑如蚊讷般的声音。

“世子,种建中遣人来报,河间府,克矣!”声音低沉,但难掩兴奋激动。

赵孝骞却神色不变,仍然端着燧发枪,静静地注视着那只小鹿。

良久,赵孝骞不知为何突然抬高了枪口,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惊起林中无数鸟雀,而那只小鹿却毫发无伤,惊慌失措地蹦跳跑远。

身后的陈守一脸不解:“世子,你明明能击中那只鹿的,为何……”

赵孝骞面无表情地收起枪,目送那只小鹿跑远,淡淡地道:“不缺吃不缺穿,为何非要杀它?”

“君不知,逐鹿之乐,甚于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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